For humans are weak to a heaven inco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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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身上的每个组织/都处于债务之中。每一只触手和每一根卷须,/都不能留下。”


 

我经常能在城市边缘的废墟间看见一个个幽灵一样瘦消的影子。他们孱弱,多病,饥饿而又昏昏欲睡,住在几十年来越堆越厚的垃圾里,就像是某种靠腐殖质生活的昆虫。而到了夜晚,那里会展出一个个亮晶晶的卵。 化学荧光涂料。潜水艇探照灯。霓虹灯。


多数人是上瘾者,大锅烹饪着他们新鲜的养料,据说配方是感冒药瓶子里的残液;装着不知名凶手肢解的尸体的塑料袋可以被当成被褥和枕头,而一个巨大的硬纸箱,估计之前拿来是容纳一台脑波终端机的,里面可以挂满衣物和其他肮脏的摆设,同时生活着鱼罐头般拥挤的十几个人,全都在大口喘息,在浑浊的泥沼里。一个月前,我曾作为客人见过仍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异常胚胎,在暴动时期随处可见的色情海报,键盘打字机和某些无用的装置被他们放置在棚窝最显眼的位置,在淡紫色的消毒灯照射下,升华为奇异的原始文化的一部分。另外的例子,一群蓝蝇在这里是一个体积单位。 


我们坐在铁皮屋顶,蹲着一排冠蓝鸦的枯树枝底下。一个肚脐突出的黑皮肤的女孩向我解释过一副稚拙的旧图册,在石灰色的表面上有一些瓶瓶罐罐作为静物。她笑的时候露出两颗歪曲的龅牙。翻译器里她说那些几何形状的色块和它们之间的空白能够带来其他人的平静。我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情绪被安全程序清空了。进入公司之前,他们会让你签一份六十三页的协议,多数人不会看完,好让你的脑子能被整。


实际上,在不久之前,我最近距离的接触仅限于学生时期,你可以想象一个身着仿伊顿风格的男校制服的西方人往高架地铁的电镀涂层窗外眺望,鼻子底下掠过穿银色亮片高跟鞋女人的狐臭。受限制视野之内的垂直建筑外一处各色烟雾缭绕的地方,这就是他斑驳、片片脱落的回忆里仅存的印象,对了,还有列车驶过时,隔着贫民窟的墙后会飞起一群白色巨鸟。我当时相信是澳洲白鹳,只有它们能靠垃圾维生。 


眼下我仍然会时不时地搭乘那班车,去到终点站,然后再买票去另外的目的地。背景人声是机械生成的波兰语,以一种河水汩汩的腔调在你耳边诗性地报出一个个站点的名字:八月广场,牧神站,肉桂店,鳄鱼街,疗养院。宇宙的絮语。尽管,我的公司在城市里完全相反的一端。


我为我的父母工作,为了偿还他们花在我身上的债务而工作。上一次见面是在上一个圣诞节,他们喜欢我带来的蜂蜜色的洗浴用品,干花和价值一个月薪水的记忆芯片,却更希望我能辞掉现在这个博物馆清洁工的职业,去训练成为一个潜水教练,在惨白的大堡礁间巡游。九十九年的错位生活,以及随之而来的卖身契。我抽了我父亲的脸,哭的却是我母亲。黑色的海。女孩拉着我去过一座被烧毁得只剩框架的尖顶房子,那里他们会唱的所有的歌都是些死语言,或者根本不存在。黑色的矿物。走在被浇得湿透就算是洗澡的异教徒间。


我们把它叫做预洗,是孕前预编洗礼的缩写。我从没生过病,除了这回。那时我刚刚学会骑自行车,因为一部有关阿拉伯的老电影开始记忆地理地图,发觉它们出奇地难。你应该看看我的生日蛋糕,有三层薄荷糖霜。电子蜡烛永不熄灭,却没有眼泪。它们昏黄的浮光之外,我的亲人以一种天气预报员的口吻预言道,那个孩子将会以高傲的姿态摘下所有金牌和桂树花环,就像意大利王国把地中海踩在脚跟靴子底下。而孩子,戴着纸做的王冠,转了转眼睛,问如果他选择不呢。一根,两根,三根寂静的针扎进心脏。然后,大颗大颗咸味的玻璃碴落进了茶里。困惑地被一圈奇形怪状而且长着牛或羊或猪或鸡鸭脑袋的亲戚们围绕着,他忍不住要把头埋进人造奶油——老旧齿轮咬合的牙酸噪音才算是终于停下,转而发出蒸汽笛子叫声。 


我在上班途中曾经撞见凶恶的寒流,先是掀翻饺子和关东煮摊的狂风,然后是病怏怏的灰蓝色小雨。你知道,就是那种有一道玛瑙色睡在地平线上的黎明。一个睡在银行门口有猩红热症状的流浪汉突然愤怒起来,朝人群叫嚣:他的苦日子太多了,而且需要钱为父母还债。他背后的罗马柱上贴着一张艾什莫林公司被撕毁了一半的胚胎工程广告,“设计你的下一代基因,给予孩子更好的未来”。污迹斑斑。第一版因为颇具争议性,或者说过于露骨,还曾引起过媒体关注。我不记得第二版和第三版成了什么样子,你可以去报社找存档,其中不变的是洗脑一般的“免费”,代价不过是从此成为一只可剥削的动物——根据社会达尔文主义,这是自然的。 


当时我从便利店举着喝起来像呕吐物的咖啡出来,停下脚步,丢给了他两个硬币。聊天的最后,这个人坦白身份,他是在预洗流行之前出生的,讨饭是为了养一只野猫,它很漂亮。这里没有第二个无名的孩子。我打结的膝盖甚至感到别扭如果快速离开。哪怕会迟到,期限已经远远超出了安乐死合法后三十三岁的平均寿命,不可能再延长了。 


劳伦斯,劳伦斯,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折断了我本应戴在头顶的月桂枝。

 

我挂起一张常见的军事化苦瓜脸,以帕萨卡利亚舞曲为参照速度走进了被暴动者洗劫一空,仅剩几件藏品的博物馆,把一个镶嵌着金属线路板的头骨摆在了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串项链旁边。然后,连接搜索引擎。
 

查找灵魂。页面不存在。关联词语普绪克。页面不存在。关联词语阿尼玛。页面不存在。关闭页面。查找鬼魂。关联词语精神。关联词语圣灵。查找圣灵的释义,系统出错。网络未连接。关闭页面。未响应。关闭系统。未响应。关闭电源。六十。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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